“狼爸”：中国教育失败的典型反面教材

姚国华

　　我对棍棒教育毫无兴趣，因为近来我自己被归于“野蛮教育”的另类，也找来一些“同类”来研究。中国“狼爸”、香港商人萧百佑，将四个平均智商的孩子中的三个“打”进北大，根据从 《南都周刊》和《三联生活周刊》等媒体报道获得的资料，我认为他的理念和做法毫无正面价值，是现代教育的反面典型。

　　萧先生的魔鬼训练，棍棒政策、军事化管理：

　　从孩子幼儿、小学时期就严厉管教；一有犯错，先训话，讲明错误，再用藤条或鸡毛掸开打；一人挨打，其他孩子必须站在一个地板格里听训；挨打的必须主动伸手，还要自数鞭数；稍有不 顺从，打更重；打完再罚抄、罚背。

　　孩子从会说话开始，每天要背《声律启蒙》、《三字经》之类。早中晚要制订详细的时间表，经过审核，严格执行。晚饭后，孩子们在床前站一排，轮流背诵，背会才能睡觉。在学校成绩不 能低于班级第五名。孩子不许参加课外活动，体育比赛，不与同学在校外接触，以防被同龄人带坏。孩子成绩下滑，因所在班级纪律散漫，遂转学至私立中学，重读初一，为此不惜卖房、卖 车、举债。孩子上大学之前不需要朋友，五次搬家转校，彻底与同学失去联系。不给零花钱，防止孩子对任何新鲜好玩的东西有兴趣。儿子在阳台上种植花草，也被命令全部扔进垃圾桶。孩 子曾想自杀，想反抗，想离家出走，但没钱，没朋友，无处可走，只有作罢。

　　萧家内部没有吵架，维持传统夫妻、长幼间的和谐。萧认为现代社会充满生活艰辛、利益冲突，只有和孩子在一起才有快乐。萧家外出社交往往全家出动，一家六口一个个拉着前面人的衣角 走。萧先生认为只有中国传统教育才是正统、优秀的教育方式。几千年的礼不可丢，父亲就要有做父亲的威信，孩子不对就要打，他们才能记住。你是民，我是主，这就是民主。

　　萧百佑认为，人首先是动物性，其次才是人性。幼儿时期的天性是玩乐，沉溺玩乐就会玩物丧志。小孩不具备完整的人性，没有是非判断的能力和标准，很容易沾染坏习气。要用动物条件反 射的方式来教育，加强他记忆，打是最好的方式。不打不成材。

　　他还认为，国学是中国几千年的传统，现在是被迫中断了，学国学是最正确的。西方的东西可以学，但前提是先学好国学，否则即使赚了点小钱，最多也还是个小混混。在国外生活又有文化 差异，不可能完全融入当地的社会，把中国小孩送出国外，会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。父母见不到孩子不快乐，孩子再优秀也没用。孩子最需要的是家庭。

　　外国小孩的快乐，中国100年后都不会有，因为竞争太激烈。除了考试外没有更加公平的方式。美国人少，而且人才向外输送，竞争就更少，快乐建立在此基础上。

　　内地教育是有一个很好的体系，学生都是顶呱呱的。要教孩子比前人有所突破，这方面中国教育反而有优势，基础很扎实。中国现在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，教育不好不可能。

　　中国的父辈都没有创造性，不可能要求孩子有创造性。在中国做科学研究，首先要得到政体的认可，否则都是白研究，创新都是傻瓜，不被鼓励，受鼓励的是中庸、守规矩。

　　萧先生的理念和做法构成一套完整的反面教材。

　　首先是理念上是混乱的。人是动物，但决不是普通动物。低等动物先天的本能往往比高等动物还强，一出生就能独立生存，高等动物可以根据后天环境的需要，通过游戏和训练获得能力。动 物的条件反射，是针对环境里重复出现的现象，作出趋利避害的反应。利用这一机制，人们可以训练很多高级动物，使其获得特定的技能和习惯，并且固化为本能式的反应能力。

　　婴儿的先天本能最不发达，却具备着动物不具备的人性。最典型的是，婴儿有着比一般高等动物还要高得多的好奇心、探索欲、操作欲，他的玩乐与游戏不带任何直接的功利目的，因为家庭 和社会给予了孩子生存的保障。这样孩子天性获得多元的、丰富的、全面的、深刻的发展，形成后天基于自觉意识和自由意志的人格、智慧与才能，从而让人成为万物之灵。

　　剥夺孩子的玩乐天性，让他从小接受成人的训练，虽然可以更加快捷地获得既定的技能和习惯，但这些结果是僵化的，自己被逼成这样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更不容有另类的企图，当然也不能调 整、改变，更不可能再创造，只能在前人给定的圈子里，画地为牢，成为木偶。

　　中国教育最大的误区就是人才教育，目的就是让人“成材”，只是变成顺应权威力量的有用工具，而失去自己独立的人格。所谓不打不成材，就是强制孩子遵循上辈人的观念、意愿与模式， 不仅训练人的身体，而且灌输给大脑，让人不由自主，毫无改变的能力。这跟训马、训牛、训狗、训猴、训象没有什么两样，训出来的能力再卓越，他也只是依赖于成人、主人生存的奴才， 而不是现代公民。在今天日新月异、创造取胜的现代社会，这是何等陈腐和愚昧。

　　孩子的情感、智力和人格尚未定型，但也是一个独立的体系，如同发芽的种子、生长的嫩苗，并非如萧先生所说的不完整。孩子走向成熟是一个自主完成的过程，需要在环境中探索和游戏中 进行，必须要有一定的选择空间，在比较中自己选择最合适的方式，不能由外力强行塑造和扭曲。所谓沾染坏习气，犯错误，走弯路，不能以大人固定的标准来衡量和判定。

　　在前现代社会，孩子的成长更多受到成人的传授、赐予、规范和压抑，那往往是恶劣的生存环境，造成人们没有自由发展的空间，家庭和社会把千百年延续下来的生存方式遗传给后一代，只 求能稳定地维持下去，但其代价是个人潜力严重压抑，社会发展迟缓，乃至停滞。

　　萧百佑的某些具体的方式或许有些道理，不看电视，限制动画片，限制上网，不随便吃零食，不开空调，防止孩子懒散，丧失意志力，放纵欲望。但他的出发点却是培养孩子服从，服从父母 就是硬道理。长大之后，也只会顺应社会，顺应老板，毫无自主能力，岂不悲哀？

　　萧先生对国学与西学的理解是肤浅和无知的。

　　中国传统已经完全失去了农耕社会生存方式的基础，固守所谓正统的、优秀的传统就是一种反动。作为个人的信念不足为道，但强制孩子从小死记硬背《三字经》、《弟子规》一类传统腐朽 的经典，这是现代教育所不能容忍的。

　　虽然这位狼爸与美国虎妈都打中国传统的旗帜，但还有些不同。虎妈采取咒骂、威胁、贿赂、利诱等精神压制手段，虽然有损孩子的人格，但毕竟承认孩子有人格。狼爸则干脆采用棍棒政策 ，用肉体打击逼迫就范，把孩子完全当动物，彻底抹杀其人格，摧毁其自由意志。这样的孩子长大，也没有真正的自我，不具备现代人的健全人格，留下永久的精神残疾。

　　现代中国不是主动地创造现代文明，而是被动地接受现代文明，因此人们只求获得一个成功的结果。这是很多年来，中国流行所谓“成功学”的心理根源。萧先生三个儿子进北大的结果，因 此狼爸的所谓“成功”，尤其有欺骗性。

　　我们应当看到，首先这有很多水分。三个孩子进北大并不是通过全国高考，而是通过专门针对境外考生的考试。内地大学在境外的声望很低，很少有这样看得起的家长和考生，因此这种考试 的录取标准会很宽松。

　　更重要的是，父母人为设计的成功不是真成功。父母管教越成功，孩子人生就越失败。萧的孩子们即使考试成功，代价却是从小失去全面发展的机会，丧失自我的独立人格、选择能力、交际 能力，这已经是人生最大的失败。

　　高考成功，进入名校，并不等于人生的真正成功。中国高考主要是考核知识的掌握和解题的技巧，无法全面检测学生的全面素养。中国大学教育也只有灌输知识和技能培训，即使名牌大学也 培养不出具备健全的人格，全面的文化素养，能推进文明进步的创造者。何况被萧先生这样打出来的孩子呢？

　　更有甚者，有一种可怕的失败在传递：自己从小被打，失去自由意志，失去人格和尊严，在领导面前阿谀奉承，当个副科长（中国最低一级官员），二十年后还拿来炫耀……；虽然由于职业 的因素，有了香港居民身份，甚至能出国定居，但无法融入境外社会，获得尊严；成家之后，无法在自己的事业里获得成就，把原因归结为传统中断，西方风尚盛行；为了“在自己领导的小 孩面前做回长辈”，转而把自己的家庭变成一个集中营，一个监狱，养出四个只会死记硬背、勤学苦练，却丧失自由选择能力、独立探索能力、人际交流能力的孩子。

　　萧先生认为，中国的恶性生存竞争是人口多造成的。这是把人当作消耗资源的动物，却看不到人更是劳动力、创造力的源泉。中国就是因为缺乏创造力，造成国家的弱势地位。萧先生看到的 政体不鼓励创新，而强调中庸、守规矩，究其原因，正是萧先生所代表的陈腐教育造成国民独立人格和自由意志的缺失，社会缺乏秩序和法制，形成了专制主义生长的空间。

　　萧先生赞美内地教育的说辞毫无依据，既没有带来孩子们的幸福快乐，也没有造成一代国民的杰出成就。所谓世界第二经济体，只不过是众多人口的叠加。中国经济在世界上缺乏引领潮流的 能力，只是输出简单劳动力和加工复制的廉价产品，而这都与萧先生代表的教育相关。

　　最后，萧先生竟也鼓励突破前人，他认为中国孩子扎实的基础有利于突破。但这很可笑。他说的这种基础，不是人天生的好奇心、想象力、创造力，不是自主的体验、尝试、探索的能力，只 是死记硬背前人的知识和教条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，只是被训练出来的本能式的习惯和秉性，稍有变化便不知所措，这哪是什么基础呢？不过是沉重的包袱和枷锁而已！

　　这不是他儿子所说的封建教育（秦始皇时代中国就基本消灭了封建制），而是宗法教育的死灰复燃。这样一个自私、专制、暴虐、愚昧、傲慢的人，我认为现代法律应当介入。虽然自述事实 不构成起诉和定罪的理由，但这种广为传播的事实本身是违法的，应当展开调查。

　　萧的孩子们是否真正摆脱集中营式的生活与理念，令人担忧。希望他们走出家庭之后，能从相关机构和个人那里获得全面的人道关怀，沐浴自由的理念，感受开放的世界，体验博爱的情怀， 医治他们严重受伤害的心灵，尽早融入现代社会，争取枯木逢春的奇迹发生。